第四章天悯诚意至，诗怜隐逸真

    第四章天悯诚意至，诗怜隐逸真

    看到皇帝抹着他自己的脸颊皱起了眉头，湮蓉连忙走上前去，假意关切的说，“公子真是不小心，淋了这样的大雨，又走了那么远的路，再躺在石头上睡觉，一定会生病的。”

    说着这话，湮蓉把自己手中的油纸伞举得高一点，遮在皇帝头顶。

    皇帝生怕被她发现自己的心思，退了一步躲到伞外摆手道，“姑娘言重了，朕这段日子也没少淋雨，不怕的。”

    湮蓉毫不犹豫跟上前去，抬起手，轻柔的抚上他的脸颊，然后皱起眉头低声道，“还说不怕，我看你这是发烧了。”

    湮蓉一边说还一边装作无意似的用指腹在皇帝的脸颊上摩挲几下，于是皇帝的脸更红更烫了。湮蓉心中暗笑，抽回手，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好半天才开口道，“公子你这样淋着雨往前走怕是不妥……还是……我送送你吧……”

    她故意放低声音，后面一句几乎弱不可闻。但她话刚说出口，就听到皇帝欣喜若狂的声音响起，“三番五次的劳姑娘费神，真是愧不敢当啊……”

    湮蓉抬头望向皇帝，见他脸上露出潇洒的笑容，伸手过来，道，“那就由朕为姑娘撑伞，等事情办妥之后，朕自当亲自送姑娘回家。如何？”

    湮蓉神情一滞，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皇帝露出如此笑颜。没有扭捏，没有尴尬，在这阴翳的天空之下，在这暴雨之中，他的笑容竟然爽朗如阳光一般耀眼。

    “姑娘？”

    一声呼唤将湮蓉惊醒，她急忙将手中油纸伞递给皇帝，迈步朝前走去。

    皇帝举着伞跟在她身边，湮蓉故意与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走出几步，湮蓉回头扫了一眼，她用妖法变出来的两块大石头已经消失不见了。她这才舒了一口气。幻术并非她所擅长，刚才这一出戏码，她也演的挺辛苦。她一边走一边盘算着，自己从竹楼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要是被那些小妖发现自己偷偷出来，那这辛苦变得戏法可就穿帮了。看来得速战速决。好在他们现在离皇族陵寝已经不远，湮蓉决定马上布下最后一个鱼饵。

    “你叫什么名字？”湮蓉开口问道。

    皇帝犹豫一下，扭头看着湮蓉说，“朕要是把名字告诉姑娘，姑娘是否也可以讲芳名告诉朕？”

    湮蓉抿嘴笑着点点头。

    皇帝这才说，“朕叫南华翼。”

    “南华翼……”湮蓉之前倒是没有打听到皇帝名姓，她知道对于凡人而言，这叫名讳，除了皇帝自己之外，别人都不准说的。

    一扭头，湮蓉发现皇帝目光炙热的盯着她，笑道，“我叫湮蓉。”

    “湮蓉？”皇帝想了想，赞道，“湮即清雅，蓉乃桀骜，好名字！好名字！”

    湮蓉噗嗤笑出声来，嘟囔着，“我活了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听说我的名字还有这种说法。以后就该这么对小妖们说……”

    皇帝没有听清她嘟囔什么，但她既然笑了，就说明是高兴了。皇帝有些得意，脚步也轻盈了不少。他觉得也许是刚才睡了一会儿的关系，之前身上的疲劳似乎一扫而光，现在与这位湮蓉姑娘并肩而行，竟然也不觉得山路难行了。

    “南公子，你要到皇族陵寝去做什么？”湮蓉轻声问道。

    她这么一问，皇帝才发觉，自己居然只顾着与佳人同行，早就将家国大事抛诸脑后了。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皇帝不禁叹了口气。

    “湮蓉姑娘你也看到了，这暴雨已经连降半月有余，国中多处受灾，百姓民不聊生。朕……是要到陵寝去拜祭先祖，祭请上天免了此灾，停下这场暴雨，救天下黎民与水火……”

    湮蓉做出似懂非懂的样子，把手伸出伞外，任凭雨水从掌中流淌下去。

    两人都沉默不语，静静的往前走。不多时，他们就隐约看到了竹林的尽头。那片开阔的地方就是皇族陵寝，整个陵寝占地极大，那里埋葬着宝枝国皇室的先祖和所有故去的功臣良将。

    皇帝的脚步越发沉重，他终于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像是想暂时甩开即将面对的事情一样，用最轻松的语气问湮蓉，“湮蓉姑娘，你是住在这山脚下的村庄里么？”

    湮蓉一听就知道关键的地方来了，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们一家人都喜欢清静，所以在竹林深处盖了一座竹楼，我们也很少与人来往。”

    皇帝有些惊讶，但随即释然，想想也是，如果这姑娘不是不知世事，恐怕早就看穿他的身份了。

    言语间，他们出了竹林，湮蓉突然拉住皇帝，目光流转，她见皇帝现出了疑惑的神情。湮蓉眉头微皱，轻声道，“南公子，你为民请愿，情真意切，此举一定令天地动容，上天一定会为你将这场大雨停了，还黎民安生，还江山安宁。”

    皇帝愣愣的望着湮蓉，这些话语，完全不像是从一个山野姑娘口中说出来的。

    可就在他愣神之际，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喧嚣声。皇帝回头看去，只见几名身着官服的人还有几个擎伞的太监带着一队皇廷侍卫朝他狂奔过来。

    这些人是为了准备皇帝祭天事宜，先从皇城过来的。他们比皇帝圣驾队伍早一天来到陵寝，所以早早的就在在这里等候圣驾了。他们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皇帝会独自上山。有眼尖的人发现了皇帝，众人便都匆忙跑过来。他们嘴上虽然不说，可心中想的却都是同一件事，说皇帝是视天灾不息愤而决定前来祭天，怎么还独自带着女子举着樱红的油纸伞就过来了？这哪儿是祭天啊？明明是踏青游玩……

    众人来到皇帝面前跪倒在地山呼万岁，皇帝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他们起来。可等他再回头寻找湮蓉，却发现湮蓉已经消失不见了。

    “湮蓉姑娘？人呢？”皇帝惊讶的四下张望，却丝毫不见人影。

    他叫过前来迎接的官员，问道，“刚才站在朕身边的那位姑娘呢？”

    官员拱手答道，“臣等起身之时就已经不见那位姑娘了。”

    要不是皇帝手中还握着那柄油纸伞，他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美梦……

    那姑娘是被这些人吓到了么？她连伞都没有拿走，回家路上一定会淋雨了，万一生病……这可如何是好！

    皇帝焦急的收了油纸伞，又张望一圈，确定湮蓉不在周围了，他才长叹一声，按下心中的焦急与不舍，迈步朝陵寝走去。

    对他而言，现在最为重要的是祭天的事。

    湮蓉飘荡在半空中看着皇帝。他被围在人群之中，有人给他撑着巨大的伞盖，可他却还紧紧攥着那柄油纸伞。湮蓉微微一笑，身形一转，朝竹楼飞去。

    她很快就回到了竹楼，依然从窗子偷偷溜进去，之后马上换下了这身被浇透的衣服。

    就在她擦头发的时候，听到门外响起了易诗的声音。

    “湮蓉大人，小天给您做了热汤和点心，您要吃一点么？”

    湮蓉拍拍胸口，心想自己回来的可真是时候，还好还好。

    “端进来吧。”

    房门一开，易诗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

    他把托盘放在竹制的地板上，从青瓷汤盅里倒出一碗热汤。热气蒸腾，飘散出浓浓的香味。

    湮蓉懒洋洋的从床榻上下来，盘腿坐在地板上，端起汤碗一饮而尽。一股暖意在身上荡漾开来，冲走了刚才身上淋雨的寒冷。湮蓉长叹一声，满是说不出的舒服。

    从小盘里捏起精致的糕点扔进口中，湮蓉边嚼边说，“告诉小妖们准备准备，那人今晚如果不来，明天一定会到，到时候谁要是露出了尾巴，我可饶不了他！”

    易诗口中应着，目光却落在了湮蓉那还在滴水的发梢上。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等着湮蓉吃饱喝足。

    “大人，不如我去弄个桌案放在这里吧……”易诗轻声道。

    湮蓉一笑，“易诗啊，这座竹楼我们可住不了多久了。再过几天，别说是桌案，就算是雕栏画柱也有你的。”

    易诗低头浅笑，“易诗只要能跟着湮蓉大人就知足了。”

    湮蓉满意的点点头，抹了一把嘴角，“小天这手艺是越来越精到了！哈哈哈哈……”说罢，她站起身又跑到床榻上去翻身躺下，“我要休息，那个人来了就来叫我，除此之外都不许打扰我了。”

    “是。”

    易诗收拾了碗碟，端起大托盘，悄悄往外退去。他眼见着湮蓉脸朝着里面侧身躺着，心想应该不会被发现的，便朝另外一边走了几步，小心翼翼捡起那几件湿漉漉的衣服藏在身后，这才一溜烟出去了。

    关上房门，易诗长出了一口气，看看手中那滴着水的樱红裾裙，易诗不禁摇摇头，嘴角却挑起一抹笑意。

    他从楼上走下来，就马上被小天截住了。

    “说！为什么你把我做的汤来来回回热了好几次？”小天那双圆溜溜的乌黑大眼中含着泪花，哽咽道，“是不是湮蓉大人不喜欢？”

    易诗笑着柔声道，“湮蓉大人刚刚睡醒，你看，汤都喝了，她还说你做的东西越来越好吃了。”

    “真的？”小天顿时破涕为笑，欢欢喜喜转身跑掉了。

    易诗望着他身后那条甩来甩去的大尾巴，想起刚才湮蓉说过的话，匆忙追着小天嘱咐去了。